好心分手（二）
王杰希没有看着喻文州，因为在那话音刚落的时候，开车的男人飞快地转过头来盯住他前他就移开了视线。男人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带着一种凿凿的不可置信。像要把王杰希此时斜身看着路边便利店招牌灯的侧脸烧出两个洞来。
“你要回……”
“开车看前面，等下再说吧。”
只一句男人便不再说话了，眼睛好好地看着前方缓缓移动的车流。突兀出一道红灯的光后慢慢刹车，那红色仿佛是辛辣地戳进眼里，他抬手揉了揉，这才发现手心一片冰凉的潮湿，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喻文州不知道。他只明白在刚刚寥寥几句话，甚至就连刚才的约会之中王杰希取得了完完全全的胜利，自己则成功地在此时有了一丝手忙脚乱的意味。
回B市？为什么要回B市？走了以后，工作怎么办？事业怎么办？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忽然就做了这样的结论呢？
但是。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被一句话忽然地就解释清楚了。
他们分手了啊。
宛如将文档全选之后干脆利落的一个空格键。
“啪。”
那些之前脑中不断涌现的纲课目列条条框框，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清淡单薄的空白。
所以说，再去纠缠些什么，再无力徘徊伤春悲秋期期艾艾些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况且那个空格键，是自己亲手敲下的啊。
喻文州抬着视线看向前方的交通灯，余光里能小心翼翼地收拢进王杰希的侧脸、鼻尖、睫毛。只有一小片，只能看见一小片，镀上了霓虹灯微光的，模模糊糊在余光里发着微光的一小片。
红灯倒计时完了，黄灯三秒，变绿。
王杰希似乎正在履行着他说的【等下再说】这句话，事实上他也说不出来。那些所谓轻描淡写的话语在此刻全部积塞在喉中。侧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始终没有再，转过头去看看那男人的样子。
G市的灯火，投影在昏黑僵持的车内，一点点一片片的浮光流动，黄蓝紫，红白绿，温柔且不规则的。有时候一道长长的粉红色便从眼下切到耳后，迅疾倏忽得一如过去的时光，它们也是斑斓的，闪着光的，温柔的碎片。
色彩逐渐少下去，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CBD里充斥的冰冷高矜的路灯色调一道道地切割过去，然后是地下车库和电梯灯光的无聊惨白。
按下电梯的是喻文州，在他收回手的时候王杰希开了口“歌在哪里都能写，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会订机票的。”
忽然两人都不再说话了，电梯带来的失重感挤压着脚底，王杰希抱着手肘，忽地觉得就算这样对起话来也没什么尴尬的，或许是真的，或许是错觉。但他觉得说出来确实没有负担，只不过说到订机票时，指尖轻轻摩擦着衣物稍微一滞，织物的触感便被放大了许多。他并不确定今晚是否还能订到，或许只是强调了自己会离开这一事实。
忽然脖颈上突如其来的触感令他缩了缩，一边的喻文州侧身正看着他，抬着有手，指尖正点在刚刚感觉到的地方。已经是深秋的时候了，就算是G市也是有降温的，秋高气肃，到了夜里更加能感觉得到。男人的指尖是冰凉的，轻点在脖颈上还来不及移开，那一冰凉的触点忽地变作了温热，在皮肤上扩散开一片。
一见王杰希抬起头，那只手很快就收回去了，喻文州看着他笑笑，“这里，”他反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脖子“挂上线了。”
是新外套无可避免的线头，随手就拔掉了。只是那片温热迟迟不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死死地咬在皮肤上，像要侵蚀到更深的地方，渗透进血液，然后顺着血管，爬进心脏里吗？
可是原来不是存在过的吗，心脏里的那片温热只不过时间太久了，冷了而已。
喻文州想那是自己下意识所做的，因为一时恍惚的错觉吧。直到触碰上了一小点，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形了。所以只能最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垂下来轻轻地摩擦着指尖，片刻后似乎是为了缓解某种心绪，将领带扯得松了一些。
电梯门开后出乎意料的是迎头的昏黑冲撞着灌进眼里。然后就着电梯口的光看到了贴在一边墙上的通知【亲爱的住户，本楼层楼道灯因故障今日维修，敬请谅解。】
只能沿着楼层地面微微发着绿色莹光的安全标识向家门走去。喻文州走在前面，背很直地挺着，昏暗中连轮廓也变得模糊，只能看出一个笔直挺括的剪影。漆黑的西装西裤和漆黑的发线是比周围环境更深的色彩。就着脚踩的微微荧光，向王杰希涌来。
没有拿出手机照亮前路，因为这一小节距离在过去几年之中已经变得不能更熟悉，尽管一路通行无阻，却仍然在家门口遇到了困难。因为漆黑搅浑了视线，没有光线的帮助想要顺利地捏着钥匙插进小小的锁眼实在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
不得不拿出手机时，却发觉站在身边的王杰希有了动作。衣料摩擦声和细细的呼吸声忽然拉得近了，在难以透彻的空间之中通过听觉放大了数倍，仿佛一下子袭来了的寂静的巨响。就连空气中的温度都好像因为另一热源的靠近而高了些。
是他的手，覆在喻文州拈着钥匙的指尖上，掌心是温热的，放大了的感官几乎要察觉到哪怕一丝掌心的褶皱和薄茧，那温热将冰凉的指尖包裹了，一点点自甲缘开始，渗透下去，循序渐进地驱赶走冰凉取代为温热。却有着微不可察的一小点颤抖，仿佛是第一次，握住喻文州的手。他眨了眨眼睛试图分辨出黑暗里属于王杰希的那一片，却只能看见下颏湮没的线条，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王杰希微弯着腰好看得更清楚些，因为对自己夜视能力的自信促使自己做出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在“喀”的声响之后。
门轻轻被推开。眼前终于出现了有城市灯光投映进来的自家客厅。
手放开那一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的温热，最终什么也挽留不下来。
他穿起自己的拖鞋，点起灯，光线终于将昏黑洗净湮没。明晃晃溢出的，就连切面都没有，王杰希的身影逆着光，那个轮廓深深浅浅地灼进喻文州的瞳孔里，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才关门进去拾起拖鞋。
将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臂弯里径直走向书房，路过卧室时看见王杰希已经取出了行李箱，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将衣服挂在椅背上，关了门。他听到。
“……王杰希……身份证号是……我要明天上午的航班……好的谢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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